出版一篇论文的真实成本是多少？Nature带你走近学术出版行业
Brendan Monroe
原文以Open access: the true cost of science publishing为标题
发布在2013年3月27日的《自然》新闻上
原文作者：Richard Van Noorden
价格低廉的开放获取期刊引发了对出版商高收费服务的质疑。
在受邀发表评论时，Michael Eisen 忍不住发泄心中的不满，他说：“发表研究成果所需的高额费用已经荒谬之极，更不用说我们科技界已经付出的心血”。他认为最讽刺的是，科学界自身免费完成了同行评议这项学术出版过程中最重要的工作，但订阅期刊的出版商却要求科学家们每年支付数十亿美元的费用方能阅读科学家自己的最终作品。“这无疑是一场荒唐的交易”。
Eisen 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名分子生物学家，他认为科学家们在开放获取期刊中发表科研成果，可以获得更大的价值。开放获取期刊使每个人都能免费阅读其中的文章，并通过向作者或资助机构收费来收回成本。最著名的示例包括公共科学图书馆（Public Library of Science，PLoS）出版的期刊，创办于2000年，Eisen 是共同创始人。“发表研究的费用可以远低于人们的想象”，最新开放获取期刊 PeerJ 的共同创始人、PLoS 前出版人Peter Binfield对此也表示赞同。
但是订阅式期刊的出版商却坚称此类观点因为未能正确认识出版商在论文出版过程中以及为整个研究群体带来的价值而存在误导。他们声称，事实上出版商的商业运作非常高效，倘若转向开放获取式出版会导致科学家们通过选择价格更低的期刊来压低出版费用，这将会对诸如编辑质量等出版过程中的重要价值产生负面影响。
自20 世纪90 年代开放获取的理念出现以来，支持和反对声音一直延续至今。但是因为出版界的财务状况大部分都不公开，所以支持方和反对方都缺乏有力的支持证据。尽管收录期刊的价格增长速度远快于通货膨胀，但是由于签署了保密协议，高校图书馆用户购买期刊的实际费用一般不得而知。另一方面，大多数人也并不清楚出版商出版期刊的真实成本。
但是，在过去的几年中确实出现了一些变化。开放获取期刊的数量稳步增长，部分原因是资助机构认为公共资金资助的研究论文应该供所有人免费阅读。截至2011 年，全球有11% 的论文发表在完全开放获取期刊上（见图“开放获取的兴起”）。突然之间，科学家可以在不同的出版价格之间进行比较与选择。
例如，作者在 Cell Reports 杂志上发表一篇论文可能需要支付5000美元，而在 PLoS ONE 杂志上发表则仅需要支付1350美元；甚至作者一次性支付299美元，就可以在 PeerJ 上不限篇数地发表论文。“有史以来第一次，作者可以评价支付费用的服务是否物有所值。”位于华盛顿特区的学术出版与学术资源联盟执行理事Heather Joseph 说。
价格差异让每个相关者都开始质疑现有的学术出版体制。对研究者和资助机构来说，问题在于需要从本就紧缺的资源中拿出多少来支持出版、以及用什么形式来支持出版。而出版商所要面对的问题则是，目前的商业模式能否持续，以及在开放获取环境中，选择性强、定价高的学术期刊是否能够继续存在和蓬勃发展。
尽管各期刊的收费标准不尽相同，大多数开放获取出版商的收费标准远低于业内的平均水平。世界最大的两家开放获取出版商，BioMed Central和PLoS旗下的许多期刊在出版同行评议论文时收费1350至2250美元，尽管其中最高收费水平可达2700至2900美元之间。
在一项去年发表的调查中，赫尔辛基大学汉肯经济学院的Bo-Christer Björk 以及密歇根州立大学东兰辛校区的David Solomon 调查了2010 年发表在1370 种收费开放获取期刊中的100,697 篇论文（占该年度开放获取出版期刊论文总数的40%），发现各期刊的篇均收费在8至3900美元之间。“混合式”出版期刊对开放获取论文的收费往往更高，在此类期刊中可以通过付费让单篇论文开放获取，但整个期刊仍然必须订阅（见图“盛名的价格”）。Outsell公司估计2011年开放获取出版商的篇均收费为660美元。
J. WEST, C.BERGSTROM, T. BERGSTROM, T. ANDREW/JOURNAL CITATION REPORTS, THOMSON REUTERS
尽管这些收费似乎相当透明，却并非是开放获取出版商获得收入的唯一途径。正如Outsell 公司所指出，660美元的平均费用并不能代表从每篇论文中获得的真实收益：有些论文的出版费用减免，有些期刊在收取出版费之外还会通过会员计划来获得收入。小型开放获取出版商通常会获得补贴，例如由大学或学会承担服务器主机、计算机和办公场地的费用。这也解释了为何许多期刊声称其可以免费提供开放获取。
这里列举两个例子。一个是古生物学领域的权威开放获取期刊 Acta Palaeontologica Polonica，该刊的开支大多源自政府为位于华沙的波兰科学院提供的补贴，因此它可以免费发表10页以下的论文。另一个是eLife，其运营费用由英国维康基金会、德国马普学会以及美国霍华德- 休斯医学研究中心提供资助。（编者注：2016年9月29日，eLife 宣布从2017年1月1日将收取每篇2500美元的文章处理费用）一些开放获取出版商还通过期刊群进行交叉补贴：例如，据 PLoS ONE 编辑部主任Damian Pattinson 介绍， PLoS Biology 和 PLoS Medicine 会从 PLoS ONE 获得补贴。
订阅型期刊出版商的情况也较为复杂，它们之中有许多通过各种渠道获得收益—图书馆、广告商、商业订阅、作者收费、再版授权以及从更盈利期刊获得的交叉补贴。但是相较开放获取的同行，他们的收费透明度更低。当本刊对这些出版商进行采访时，大多数都拒绝透露定价或成本。
极为有限的现有数据也表明业内的成本情况千差万别。例如，位于华盛顿特区的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的执行主编Diane Sullenberger 称，该刊将需要对每篇论文收取3700美元来支付开放获取的费用。
但是 Nature 总编Philip Campbell估计，Nature 期刊的内部成本为每篇论文2 万至3 万英镑（合3 万至4 万美元）。许多出版商声称无法估算篇均成本，因为论文发表往往与其他活动混在一起。（例如，Science 称不能分解其篇均成本；而且有一部分订阅费用也用来支持期刊所属学会——美国科学促进会——开展的各项活动。）
那些对为何一些出版商的收费高于其他出版商感到疑惑的科学家常常指责这些出版商的高额利润率。我们很难获得可靠的数字，例如Wiley曾经报告，其科学技术及医学（STM）出版部门的税前利润率达40%，不过其2013 年的账目指出要从科学出版收益中扣除一部分“共享服务”成本（分销、技术、房屋租金以及电力成本），这样会使报告的利润率减半。
Elsevier报告其利润率为37%，但是金融分析师预测其STM出版部门的税前利润率高达40-50%（Nature 称其不会公开任何利润信息）。开放获取期刊也可以获得收益：据Peters 称，Hindawi从去年出版的论文中获得了50% 的利润。
相比学术机构运营的出版社，人们普遍认为商业出版商获利更高。2008 年剑桥经济政策协会估计学会出版商的利润率为20%，大学出版商为25%，商业出版商为35%3。帝国理工学院学术交流顾问Deborah Shorley认为，这使得许多研究人员受到刺激，倒不是因为商业出版社利润率过大，而是这些收益被股东们收入囊中而不是再投资到科学或教育领域中。
但是，利润率的差异仅能解释很小一部分的篇均价格差异成因。开放获取出版商成本较低的原因之一仅仅在于它们更新、且完全在线出版，因此他们不必付印刷成本或者处理订阅事务（参见图“如何分解价格”）。小型初创出版商能够运用最新的数字工具产生全新的工作流程，而一些发展成熟的出版商仍旧忙于应付陈旧的工作流程，包括安排同行评议、排版、文件格式转换以及其他繁琐的工作。同时，大多数成立时间更久的老派出版商正在技术方面投以巨资，希望能够赶上发展趋势。
高价期刊的出版商给出了另外两条解释其高昂成本的理由，尽管这两个理由均受到低价出版模式倡导者的猛烈抨击：他们做得更多且筛选往往更为严格。一个出版商在每篇论文中投入的努力越多，通过同行评议拒绝的论文越多，出版每篇已接受论文的成本也就越高。
出版商会对同行评议过程进行管理，包括诸如寻找同行评议专家、对评估工作进行评价以及检查学术不端行为等工作。它们还会对论文进行编辑，包括校对、排版、添加图表、将文件转换为XML等标准格式并按照行业标准添加元数据。此外它们还会分销期刊印本并在线发布期刊。一些订阅式期刊拥有数量庞大的全职编辑队伍、设计师以及计算机专家。但是并非所有出版商都需要完成所有上述工作、或向全部工作投入相同的精力、或雇用高成本的专业员工。
例如，PLoS ONE 的编辑大多数为在职科学家，且该刊不做版面编辑等作。包括 Nature 在内的一些期刊还为读者创造额外内容，诸如社论、评论文章以及调查性报道（包括本篇特稿）。“我们的编辑过程收到了积极的反馈，因此通过我们的经验可知，许多科学家确实理解与赞赏此过程为其论文增添的价值”，自然出版集团市场总监David Hoole说道。
许多数学、高能物理及计算机科学等领域的科研人员并不认为这些工作是必须的。他们会在诸如arXiv 这样的系统上发表其论文的预印本或印后本，该系统每年运营成本为80 万美元，折合为每篇论文10 美元。一些数学家于今年1月提议建立一个免费的“Episciences”开放获取期刊计划，科研人员将组织自己的学术界同行评议系统，并在arXiv上发表研究成果，使其可以以最小的成本实现开放获取（参见Nature http://doi.org/kwg; 2013）。
这些途径适合那些有共享预印本的传统的学术群体和那些从事理论工作或可以严格审查其实验工作的学术群体—因此这些论文在提交至出版商之前就已经过了有效的同行评议。但是其他学术群体则缺乏对这种方式的支撑机制—例如，在竞争十分激烈的生物医学领域，为防止成果被其他同行挖走，科研人员往往不会发布预印本，并且更加重视正式的（基于期刊的）同行评议。“如果说我们从开放获取运动中学到什么，就是所有科研群体各不相同：任何一种方式都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Joseph 说道。
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大学的经济学家John Houghton指出，价格与筛选度之间的关联反映出一个现实，即期刊所具有的功能远不止出版论文。通过根据论文的科学性及其他因素在同行评议阶段拒绝论文，出版商可以将论文引导至最为适合的期刊，出版商还对出版文献进行过滤，提供了一种知名度信号以引导读者的注意力。出版商认为，对于那些要从每年出版的上百万篇论文中发现哪些值得一看的科研人员来说，此类引导十分重要，且这项服务也包含在成本之中。
一般而言，定价更高、筛选更严格的期刊应该能够产生更高的知名度与影响力。然而华盛顿大学的生物学家Jevin West却认为，在开放获取环境中，高定价期刊在基于引文的影响力方面并不一定最高。2013年，West发布了一个免费工具，科研人员可以使用此工具评估开放获取期刊的成本效益（参见 Nature http://doi.org/kwh; 2013）。
但是对于Eisen来说，研究成果在出版之前就被过滤到不同品牌的期刊当中，这本身就不是一项服务而是一个问题，是印刷时代的浪费产物。他建议，与其把论文送往特定期刊，不如在出版后通过一些指标对其进行过滤，诸如下载量和引用量，这就可以将重点放在论文本身而非期刊上。
来自Elsevier的Alicia Wise质疑这种方法是否能够替代现有体系：“我认为，‘过滤与遴选工作仅应当在出版之后由科研群体完成’这一观点并不恰当”。她认为出版商通过筛选式同行评议创立的品牌与相应的过滤工作，提升了论文的实际价值，倘若完全取消这样的过滤服务，这些价值将不复存在。
PLoS ONE 的支持者认为这个问题早有答案：该刊只按照论文的科学有效性来进行同行评议，证实其科学有效的论文即可出版并可开放获取；即使科学家们没有得到筛选式同行评议的指导，他们也可以使用推荐工具和过滤器（甚至可能是商业化的）来组织文献—但至少这些筛选成本并不计入预收的出版费之中。
Houghton说，这些不同的观点提醒我们，出版商、科研人员、图书馆和资助机构共存于一个相互依存的复杂体系中。他和剑桥经济政策协会对此做出的分析都认为，即使篇均成本不降低，将整个出版系统全部转换为开放获取模式都是值得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样科研人员可以从获取和阅读收费论文的过程中节省大量时间。
当然，许多科研人员受到了由开放获取倡导者强力推动的道德争论的触动，这些倡导者认为由公共资金资助的研究成果理应免费让所有人获取。来自密歇根大学的经济学家Mark McCabe认为，开放获取期刊不断进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图书馆已经透支了预算。图书馆已经没有更多的现金用来支付新的订阅式期刊，采用开放获取模式是初创期刊打入市场的唯一方式。
资助机构最近关于立即实施开放获取的要求能够推动开放获取的进程。但是尽管如此，期刊行业的经济状况仍旧不甚明朗。如果高水平期刊选择转向开放获取，本来低廉的论文收费可能会有所上涨。一些出版商提出警告，认为将整个系统全部转换为开放获取也会提升价格，因为期刊需要将其所有开支都通过预付出版费来支付，而不像原来的模式可以通过二次授权等多种渠道获得其他收入。“我曾与医学期刊合作过，其来自二次授权的现金流比例占全部收入的1%到三分之一不等”，牛津大学出版社David Crotty说。
一些出版商可能能够为其主要产品锁定较高价格，其他的产品则可采用PLoS的成功经验，即大型开放获取出版商将高水平、筛选严格且成本高昂的期刊与低价、高出版量的期刊进行交叉补贴。在开放获取模式之下，那些在中等期刊中出版少量文章的出版商如果不能快速降低成本，则会陷入困境。Springer执行副总裁Wimvan der Stelt说道：“价格最终取决于市场的消费需求。”
理论上来讲，通过鼓励作者将自身所得与所付出的价值进行权衡，开放获取市场能够压低论文发表的成本。但是也许会是另一种情况：资助机构和图书馆最终会代替科学家支付开放获取出版的成本来简化账目管理，并维护研究人员选择出版方式的自由。Joseph称一些机构图书馆已经加入了出版商的会员计划，让自己的科研人员发表开放获取论文时可以减免费用。她担心此种行为会阻碍作者认识到出版所需支付的价格、从而减少他们降低成本的动力。
尽管许多人认为转向开放获取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但是实现这种转换将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英国将把科研资助基金部分用于支持开放获取，但是图书馆仍旧需要为在订阅式期刊上发表研究成果付费。与此同时，一些科学家正在鼓励同事将发表在订阅式期刊上的论文初稿存入免费的网络知识库。
来自加拿大魁北克大学的认知科学家、经验丰富的开放获取运动人士Stevan Harnad称，超过60%的期刊已经允许作者把已接受同行评议并被接受发表的内容自行存入知识库。其余期刊中大多数要求作者等待一段时间（比如，一年）方可将论文存入知识库。然而，除非大学或资助机构提出要求，大部分作者并不会主动地将其论文存入知识库。研究者缺乏热情体现的是，向完全开放获取转变的最基本驱动力还是研究者及研究资助机构的要求。
Eisen认为尽管PLoS 在开放获取道路上颇为成功——去年一年出版了26,000篇论文，却并没能推动出版业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转变。“我并不是希望出版商放弃其利益，我担忧的主要是科学界领袖们并没有认识到开放获取是非常可行的出版方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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